——“走好”——“打扰”

他们爱惨了我也爱惨了,第一次见面就把孩子起什么名想好了,我管你强取豪夺阴谋爱情,拿不下安欣你再强也是个废啊啊啊啊!!!可……


只要过得去,下次爱给我看!!







面前的安欣,还是头发乌黑,肩背笔直,小白杨一样的年轻人,穿着警服,把CT胶片一张一张的在台灯前面展示给他看:


“医院的片子,没有问题,医生说都是皮外伤。”


虽然灯光并不昏暗,但他站在雪亮的台灯边,好像就在一个微妙的暗区,明明色彩细节都看得见,却仿佛一个剪影的背光效果。


然后他走回桌子后面去了,还把台灯扭回去,不要直射高启强的脸。


他当然记得,那时候安欣只是个新人,说句话都要李响这个带他的老人来兜底,但是即便如此,安欣还是对当时的高启强,表现了巨大的正义感和善意。


高启强知道,他就是这样的好人,待人好就是他的本性,尤其有他自己的追求和信念,不然怎么可能在重重巨大的打击下坚持了那么多年 


——哪怕是跟他对着干。


高启强低头看自己的手上身上,到处都是干了的血渍,头上身上到处都疼,但是比起手上光滑紧致的皮肤,握握拳都能感觉到胳膊上坚实的肌肉,还有桌子旁边拍他的DV镜头上,虽然不太清晰,但也看到自己的倒影。


那么年轻…


高启强记得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,这也几乎是安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,比起之前在医院跑上跑下的缴费办手续——


想到这个,哪怕不知是梦是幻,还是真的有重来一次的虚无祈望,高启强都可怜弱小的问了一句:


“警官,拍片这个钱不用我给吧?”


虽然对着他们俩,但明显是对安欣说的——


那时候的高启强是没心思想谁付的钱的,可后来一想也就知道了,安欣去办的肯定是他给的钱啊。


他知道安欣会怎么说。


安欣未置可否,只是点头道:“你不用管了。”


明明知道,还是想听。


然后李响开始审他。


“交代一下吧,是不是你先动的手?”


“不是。”


“高启强,像你这种死鸭子嘴硬的我见的多了,今天过节,咱别互相浪费时间。这大过年的,你跑到人家家里头,把人家电视给砸了,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呀?老实交代你的问题。”


“那是我送给他的电视。”


彼时高启强被欺负,被冤枉,还愤愤然,此时再来,其实心里是很平静的,只是不知到底怎么回事,自然也不敢乱讲,只能配合着往下说。


可他嘴上说着,视线和心思却都在安欣身上。


是的,哪怕是他这样的恶人,也需要理解和善意,无所图的帮助,而不是交易,也许这就是好人总是吃亏,但还总存在的意义。


可好人就该被枪指着吗?就该不作恶不能活吗?


高启强看着还年轻清脆的他,心里五味陈杂。


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恶,可也比任何人都还怀念这个安欣。


他们俩,其实从高启强做了选择开始,就没有第二个结局了,别谈原谅别谈宽恕,就要不死不休,就要知错不改,就要白头苍老,就要一身沉疴后,可还是站的比他直。


安欣在一天,他就永远都不能安心,他就永远记得自己背叛了什么,永远的活不痛快,死不安生。​


也正是这种怀念,让他做事时心狠手辣,在家却是好哥哥,好丈夫,好父亲,自我奉献、用情专一、温柔宠溺,就是因为他还念着自己当年的好。


念着,又怎么能不知道,什么是好,什么是恶呢。


所以他知恩图报,用心慈善,回报乡里,尊老爱幼,对外让人闻风丧胆,对内又是义薄云天。


可哪怕是他自己,自怜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,心底最深处也知道,每一次导致人生质变的关键决策,其实都是他自己做的。 


他这一路上有无数次可以回头的机会,但每一次他都选择了向更阴暗的地方滑去,且每一次似乎都有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。 


为家人,为兄弟,为了活下去,事实上就是一件虚伪的外衣。


正如他内心深处的贪婪与渴望。


如果安欣真的曾经把他当成过朋友,也是一次一次让失望消磨没了。


甚至想把爱如珍宝的妹妹嫁给他,他都不要,对啊,他的正义和荣誉,什么都不能收买,哪怕是真心去换。


“对不起,麻烦你把腿放下来。”


安欣这句话,又让他心里一松,几乎嘴角弯弯笑了,对了,还有莫名的敬畏,他的神圣别人也不能亵渎。


真好。


又乖,有礼貌,年轻人的可爱。


高启强就把事情讲了。


安欣的古道热肠、嫉恶如仇,暴露无遗,气~得,嘴撅的都能挂口钟了。


那时候高启强就看出来了,只不过不像这次看得这么专注,没注意到他生气,还得忍着,摔摔打打倒水给他喝的样子,简直就像个掩不住真心的小姑娘。


“是不是也太欺负人了。”


不过有他这一句气懵懵的低语,李响那些个官话,也就没什么了。


安欣对他这个备受欺凌的老实人,显然是锄强扶弱的正义感爆棚,保护他的使命感前,甚至连李响这个前辈都不好使了,还得搬出纪律来压他,他也要说句“你实话实讲”撑腰。


就是打从心底里想听,一辈子好像也没个别人像他一样。


哪怕他对人都好。


但就是好。


他会给他饺子。


高启强继续可怜而法盲的问,这是年三十晚上了,他妹在外地上学,很久没回来了,这回来过寒假,跟他弟弟都不会做饭,能不能回去给他们做个年夜饭再回来?


安欣就是心软,刚义正辞严的说这肯定是不符合规定的,一看他满脸失望的萎靡,又安慰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啊,直接就被拎出去了。


高启强知道,安欣把弟弟妹妹安置好了,打开电视,给他们看春晚,就像安排小孩子一样——那时候他们也都成年了,就是还没毕业,一身学生气而已,安欣还满满大人的责任感安排他们,其实他不也是刚毕业么。


他一直都这样,都自身难保了,还照顾这个,保护那个,唯独忘了他自己。


那个被磋磨的他自己。


高启强一生都不悔改,却有谁知道,他心里的后悔藏在哪儿呢。


接过饺子默默,一抬头,坐在桌子后面的安欣却不见了!?!


再低头,饺子也没了!


!?!


高启强怔怔的,看见安欣和李响又一次进来了!


如果这只是让他有莫名的既视感,那接下来就让他十分确认是又一次了,安欣拿出胶片来,一张一张的给他看:“医院的片子,没有问题,医生说都是皮外伤。”


这是什么?一个圈?


“交代一下吧,是不是你先动的手?”


“高启强,像你这种死鸭子嘴硬的我见的多了,今天过节,咱别互相浪费时间。这大过年的,你跑到人家家里头,把人家电视给砸了,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呀?老实交代你的问题。”


高启强愣怔半晌,才应付几句,交代事情,甚至用可怜让安欣早点被赶出去拿饭,早点回来让李响出去倒杯水,才能说话。


因为他是如此迫切的感觉,如果再不说,就没机会说了。


“安欣,我怕再也没有机会,再对你说。我后悔了。”


安欣怔怔的看着他,似乎是讶于没告诉过他名字,又好像听出了他们本不该有的熟稔,都是讶异。


可又不说话,好像并不是惊呆,好像都知道。


“如果我早早的就认识你,会不会就不一样了。”


“如果真的能重来一次,我也愿意干干净净的见你,可我得硬起来,总不能老是让你护着我,都靠你。”


“我也想帮你,可你再也不需要我了。”


高启强自己都知道男人的嘴,骗人的鬼,可就是想说,这些话,是从心底里流淌出来的。


安欣看着他,忽然敛目一笑:“哪有那么多如果。”


20岁上的安欣,还饱满柔嫩的脸,却好像与20年后,来探视的他重合了,小动物一样的眼睛,却是阅尽千帆的眼神,好像一切都还一样,又像什么都不一样了。


想起来了,判决已下,安欣来看过了他,那就该执行了,不,已经执行了吧。


真奇怪,这个时候了,他想的却不是陈书婷。


人么,谁不想要纯粹的东西,不想要没什么掂掇的不离不弃。


世上所有的突然想起,其实都是从未放下。


曾经以为有他,就没有人间疾苦,后来才知道,自己就成了他的苦。


有那么一刻,高启强真的以为有重来一次的,可是凭什么。


就算高启强心安理得,安欣呢,安欣不会的。


安欣会说,你造下的孽,你凭什么不还——他对腐坏,对流氓,没有丝毫罗曼蒂克的幻想,甚至和有过幻想又幻灭的年轻人不一样,骨子里对这种披着江湖浪漫外衣的丑恶和暴虐,天然的就绝不妥协,毫不容情。


对啊,不然怎么就是他呢。


年轻时候的好,得不到也忘不掉。


让花成花,让树成树罢。


“要还有下辈子,换我来保护你。”高启强看着他眼帘低垂的眼角,但很快就点着头,好像是承认,又像替他说了:“没有我,对你很重要。我死了,你就不用再耗着了。就算有下辈子,你也不愿意再看见我了吧。”


安欣的样子,像水面的倒影起了涟漪。


高启强心里也许早就知道,这是见他的第一面,也是最后一面,可也没想到最后一面,都是这样的结局。


还是想见。


高启强一生都是别人的大树,弟弟妹妹的,那是心甘情愿,甜蜜的负担,后来越来越多了,也就成了身不由己,又贪心不足。


只有安欣,是…


罢罢。


安欣在倒影的涟漪中浅淡及至消失,已经看不清,却在消失之前,又轻启眼帘,看了他一眼。


只有一眼。




拉成直线的心电仪前,躺着的是黑布蒙面的死刑被执行犯,坦胸露乳的胸腹上贴着机器的电极贴片,法医上前,检查生命体征全无后,对旁边人点头,他们就上来揭开蒙面,拆仪器绑带,然后法医在一边桌上签字,最后统一上交封存资料。


法医签字的死亡证明装入文件袋,高启强的名字缓缓落入黑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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